“阿……阿嚏!”
馬車車廂裡,著涼受寒的江熙用帕子掩鼻打了個噴嚏。
她病殃殃地歪在軟榻上,昨晚沒繃住被落水驚嚇而過度哭泣的眼睛,微微紅腫。原本盈薄的眼皮閉眼時能看出些許發漲,淡淡的粉色,像是點了兩筆稀釋過的胭紅,使勁揉搓開留下的痕跡。
閉目靜神的江熙,心裡很憋屈。
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,昨晚她豁出去一場,那個什麼十一皇子壓根就沒露面!
這個選項到底是不是真的,白瞎了她鼓起那麼大勇氣跳水裡。要知道,上次在王府落水就讓她對深水有了心理陰影,如果可以重來,打死她都不想再選任何跟水有關的選項。
那種口鼻被液體漫過,眼前世界失去色彩和聲音,渾身每一個細胞似乎都被水侵注,苦苦等待著被別人打撈的感覺,每次體驗都生不如死。
坐在車廂裡,她伸手,下意識摸了摸自已的肩膀。
昨夜被救起後,為了不被人發現異樣,她堅稱自已是做了噩夢驚醒,想推窗觀月卻不小心墜河。而肩頭那片她以為會刺入血肉的咬痕,在她遮遮掩掩背過人群檢視時,發現已經淡淡的消失了痕跡。
甚至可以說是光潔如初。
奇怪,她明明記得很痛很痛。
痛到她現在撫摸,都能回憶起當時的慘狀。
“如若身體不適,不如騎馬曬一曬日光。”
對面,沈昱將細長的筆桿擱置,把那藍封白冊合起,放回桌案底部的檀木書箱。
他今日異常地光彩照人。
白衣搭配青紗罩衫,雅緻的金紋從領口間斷地延續往下,在對襟的窄邊上發出精妙薄光。
頭上的發冠是陽光下會發光的透明琉璃,雖沒有先前的銀冠、玉冠隆重清明,但有一種謫仙入世的輕盈聖潔。
又是正襟危坐寫了一路墨字,整個人透著一種叫人不忍移開目光的清澈,眉目間彷彿只有這空明山水,沒有世俗的凡塵虛妄。
“我沒力氣握韁繩。”
江熙興致缺缺。
“你我同乘一匹,我來扶你。”
他平靜的神色中夾雜著一絲柔潤,似乎是在遷就她虛弱的病體。
“不用。”
江熙一口回絕。
她現在只想窩在這裡,懶洋洋地打瞌睡。畢竟頭疼腦脹的情況下,她可說不準自已會不會一頭栽下馬。
一道金光照在她的臉上,江熙抬手遮眼,睜眼看到沈昱撩開半張車簾。
大片的燦爛金光傾灑而來,投射的光柱將車廂內的空間一分為二,一半是沉悶不變的虛影,一半是沐浴在陽光下令人身心徜徉的光明。
沈昱一手撐簾,在盛大的光影中向她遞來一隻修長的手,邀請似的說:“今日陽光甚好。”
歪在榻上的江熙從指縫間,盯著他尾指指端那一點墨痕,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搭上他寬薄的掌心,被他輕輕地握住。
腦子持續暈乎,讓她一時看不清沈昱逆光的面龐。
她只覺得朦朧中他置身一片白,深深陷進陽光,變得很乾淨,乾淨得像一張未沾墨跡的白宣紙,沒有權謀,沒有殺戮,沒有對至高無上權位的無盡渴望,就僅僅是在她生病之際朝她伸手,帶她去陽光下走一走。
是這樣嗎?
江熙覺得頭痛。
“你……你仔細莫要讓我摔下去。”
“自然不會。”
沈昱叫停了馬車,命人牽了匹溫馴的馬來,扶著江熙上馬,待她坐穩,才踩著腳蹬一步到位地在她身後坐正,一手扶她的腰,一手執拽韁繩。
湘王知曉二人駕馬,來他們身邊繞了一圈,提醒沈昱兩句安全事宜,便回到隊前讓整個車隊放緩了